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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ol.022 氣味自遊人_黃斐柔

    月份: 2021 July - August
    主題ㄧ標題: 走得愈遠,離家愈近的旅人
    主題ㄧ: 黃斐柔
    主題ㄧ連結: https://yiri.com.tw/category/yiri-living/551-2021-07-01-06-21-43
    主題二標題: 夏日大作戰 SUMMER WARS
    主題二: 伊日藝術計劃
    主題二連結: https://yiri.com.tw/category/yiri-arts/554-summer-wars
    主題三標題: 產地之旅_種釀在泥土裡的香氣
    主題三: 一日茶事
    主題三連結: https://yiri.com.tw/category/tsit-lit-te-su/557-2021-07-23-01-52-28
    主題四標題: 產地之旅_種下一顆豆子以後
    主題四: 一日茶事
    主題四連結: https://yiri.com.tw/category/tsit-lit-te-su/558-2021-07-26-01-36-05
    主題五標題: 擁抱—蔡昇達
    主題五: 自遊人旅行專欄
    主題五連結: https://yiri.com.tw/category/yiri-living/555-2021-07-16-01-53-46
    主題六標題: 每一個倏忽即逝的永恆
    主題六: 伊日藝術計劃
    主題六連結: https://yiri.com.tw/category/yiri-arts/562-2021-08-17-08-03-08
    「我們恣意騎行在小路間,想停下即停下,想轉彎便轉彎,我從不介意迷路於其中。不過,嚴格來說,或許也不能說是『迷路』,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有方向。我非常喜歡像這樣的旅行方式,不管我如何選擇,每一條路都會為我帶來一種新的風景。」— 書店「青青的島」島主 黃斐柔
  • 做花的人-廖恩麟

      「我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只要每天有做一件自己喜歡或開心的事,今天比昨天多一點點的不一樣,或只是在路上看見一朵新開的小花,也都會是有趣、美好的一天。」-廖恩麟   週末的花園散策 週末,台南歸仁的七甲花卉區人潮熙攘絡繹。占幅廣大的區域裡,數家花圃毗鄰或對街,一家緊挨著一家,各自的形象造景,無論平實樸素或綺麗繽紛,都是一片生機蓬勃的草木扶疏、花繁錦簇。 對這兒裡外熟悉得像厝內灶腳的花藝師廖恩麟,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假日就常跟著愛蒔花弄草的阿公阿嬤造訪遊逛。倒也非「囡仔人愛哭愛綴路」,而是阿公阿嬤算是山上人家,他自幼便走跳玩耍在綠野溪河的環境,親水親土親植物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而今,在藍晒圖文創園區內經營花店「凹凸植制所」(Florāotu),為了販售、客製需求或創作作品,他固定每週都要跨上機車騎很長的路途來「捻花惹草」一番。 在這裡,無論什麼界門綱目科屬種,皆有價。價有貴賤,但相同的是,它們都被照拂得像系出名門般鮮潔亮麗。「其實觀察植物久了,就會知道它們在四季中不同的變化。對於種花有興趣的客人,我也會先觀察他們是哪類型的人再給出建議。比如細心的就推薦照料上較費功夫的;散漫或沒耐心的,就介紹像雞蛋花那類開落都很明顯的花種。」面對植物,恩麟的周到,是門外漢如我輩只懂看表面熱鬧所望塵莫及的。   就像植物一樣 若有信仰的人是幸運的,有信念的人應該就是幸福的了。 兩者兼具,人生就保證順遂?廖恩麟隨意從路邊枝蔓一剪、雜草叢裡一陣摘揀就能魔術般調理出一把花束,如手心裡綻放的絢爛煙火。現在看來自信從容的他,國中二年級時,因為理解力較遲鈍,一心二用便會專注潰散抓不著重點而被診斷出有「學習障礙」。學習障礙不是病,卻無疑是一種「標籤」。所謂禍福相倚,他或許因為學障生身分而避免了升學考試的壓力,擁有依志願優先選擇學校與科系就讀的福利,但一路以來,同儕間的不平、質疑,甚至冷嘲熱諷,也不曾或歇。 「因為課業成績差,所以我特別努力想以其他能力來證明自己。」身為基督徒的恩麟了解神不是拯救,但很感謝信仰所教導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從小便獨鍾園藝的他才有所依恃地堅持信念走下去。 高中二年級的園藝課老師發掘他的潛能,鼓勵並訓練他參加花藝比賽。他永遠記得,開賽前,老師問他有沒有手錶或手機,意在提醒他要掌握好過程中的節奏,但他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到了賽事那天,入場前,老師將預先買好的一隻錶送給了他,雖然只是普通的電子錶,卻是他收過的最貴重的禮物。那場全國技能競賽,他從初賽順利晉級決賽,最後取得的亞軍佳績更幫助他保送上大學。那次經歷等於一生一次難得的啟蒙,他體驗到植物透過花藝可以展現如何不同的樣貌,也催化了對植物的思考與感受力。 聽著他與貼身標籤的過去,不禁覺得像極植物適應於艱鉅環境的天生韌性。「有哪種花卉或植物可以代表或形容你?」他愕笑了幾聲,「可能不一定是哪種植物,不過我覺得自己跟植物一樣會順應環境而改變。不同的場合,不同的人,我會隨機調整自己的狀態去應對。就像一盆要送給長輩的花,一定跟送給年輕人的不一樣。」 環顧嬌滴滴花朵偏少,被枝葉木材團團包圍的「凹凸植制所」,顯然與那個「機靈」的廖恩麟有所扞格相悖。「我喜歡沉穩的東西,所以常用葉材類創作。葉材具有自己的個性,表面好像很雜亂,但仔細看會發現其中有筆直、有彎曲,有快要乾枯的,也有被蟲啃出窟窿的。我覺得那滿像我自己的生命歷程,有好有壞,有順有不順,可能遭欺侮或看不起過,但仍會想盡辦法去生長。只要根還扎在土裡,環境怎樣修剪你,都還是可以活出自己的樣子。」如此說來便澄清了嫌疑,他到底沒有背離「像植物一樣」的本質。   下著大雨的台北街頭 午後時分,一位德國女生依約前來花店取件。一個訂製的聖誕花圈,聽說是準備給男朋友的節日驚喜。 花藝作為職業,是能為他人完成什麼;作為興趣,則是可以給予他人什麼。對恩麟而言,二造之間是工作與創作的區別,一是技巧先行,一是故事性為核心。然而,無論何者,最終還是關乎美學。他需要被信任,就像他相信信仰所賦予的堅持力量,相信土地對生命無私的支持,相信自己為植物付出多少,它就會回應多少。若不認可他的審美觀點與風格取向,又如何能被說服,甚或接受他的作品? 如果花藝設計在過去是為了拒絕被學習障礙定義的工具,如今應該是奠定自我價值的基石了。 習藝十餘年,並非總是坦途。「念大學時,在花藝界還算是新鮮人,打算參加大型比賽卻沒有業界的老師願意訓練我。後來找到一位在台北設計與作品都很細膩的老師,雖然他不培訓選手,但讓我到他的花藝班上課。老師也許想打破我在花藝上的一些「桎梏」吧,在班上針對我創作的批評特別嚴厲。他甚至撂話刺激我要不要放棄算了?叫我不要再殘害那些花,說我不適合、沒資格成為一個花藝選手!」 雖事過境遷,但記憶猶新。當時暫停雲科大課業的恩麟住台南,每週二搭清晨六點的客運北上,上課時段為上午十點到十二點,下午再兩堂,直到晚間十點,下課後直奔三重親戚家借宿,隔日再一天的課後,乘車返抵台南總是凌晨兩三點了。如此半年,他不以奔波勞頓為苦,但面對老師打擊式的「指教」,卻是難以無動於衷。 記得有一回,深夜十一點,大雨。提著行李,揹著工具包,走在雨中的他,在老師的否定與打擾親戚清夢的歉意夾殺下,悲從中來,忍不住就在台北街頭哭了。「後來想想,那段經歷很難過,卻是一種養分。連那時都挺得過,現在還有什麼不可以?」外在的阻礙不會讓他放棄,就像曾經的學習障礙只會讓他把想做的事做到更好。而藉此我又進一步發現恩麟身上如同植物一般自癒的能力。 「所有的努力不一定被認可或有結果,但一定有收穫。」就像鑽石要打磨才閃亮,傷害其實是一種淬礪。不倚賴讚賞,一如不輕易被框架。每個人的標準都是個人的選擇,以外界的眼光自我設限,從來都是吃力不討好。與其盼著別人給的糖果,不如先相信自己,只要比原來的位置再往前一點,哪怕只是一點,就是進步。而那進步,亦是他內心對「A Better Day」的態度與詮釋:「我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只要每天有做一件自己喜歡或開心的事,今天比昨天多一點點的不一樣,或只是在路上看見一朵新開的小花,也都會是有趣、美好的一天。」   時時植物,日日花好 今年恩麟在「台灣花店協會職業大賽」成績斐然,一舉擒下冠軍。剛開始,業界對於「凹凸植制所」商業買賣、教學、創作,甚或品牌聯名等雜陳的經營法充滿不解,因此他說這個獎最中心的意義,不在於花藝表現多麼出類拔萃,而是在於為自己掙得一份肯定。同時也證明了他對花店懷抱的精神絕非自以為是。「美幾乎是一種刻板印象了。」就像他的花藝創作是有故事的,到澳洲打工度假的一年裡,探訪了許多城市的花店,繞過一圈之後,他體認一間花店同樣不能只像隻花瓶,美得毫無生氣,而是要將自己想說的話好好完整地表達出來。 「植物的生命狀態變化就像是一種很直接的溝通過程,從中我學習到相信自己、真誠待人,還有世事無絕對的道理。工作與生活裡日日有花與植物的存在,我覺得很幸運。」因為一心深愛,在施展花藝師神奇的雙手之前,恩麟就已先學會觀察植物,看它們的春夏秋冬,陪它們的繁華與哀愁。 學花做花的人的練習是日積月累的,好像植物需要陽光、空氣與水才能生花結果。不預期多久時間,廖恩麟只是執著地透過一件件作品,透過一手打造的「凹凸植制所」去實踐自己的故事的起承轉合。 窗外晚色悄然掩下。窗內暈起的溫柔暖光下,青葉仍青,花開猶好,還有個愛植物的人。     文字/攝影 陳冠良   「A Flower A Day 封面人物」_廖恩麟 台南的孩子。花藝師暨「Florāotu 凹凸植制所」負責人。2020 台灣花店協會職業大賽冠軍得主。熱愛花草植物,個性直率獨立,認同俗諺「吃虧就是占便宜」,相信做好自己比討好別人重要。 Florāotu 凹凸植制所 粉絲專頁
  • 從美麗的失敗開始-楊欣怡

    「如果每天醒來,不論外面的世界怎麼變化,或自己變成什麼樣子,即便是卡夫卡筆下的甲蟲,仍覺得那樣的生命型態很棒,可以安心感受每一天新的氣息,那就是最好的一天了。」- 楊欣怡   如果城市裡有一片開放的野林 在台中市區,熙攘繁忙的北屯路上,有一道紅磚牆,圈圍著千坪面積的荔枝森林。對比一旁呼嘯密集的車流,這片沉默的園林猶如一個平行時空,塵囂如波濤,再怎麼洶湧也干擾不了絲毫。 「這裡以前是中廣電台的訊號發射基地。這片從日治時代開始就存在的果樹林,推估至少有百年歲月的歷史。中廣遷出以後就閒置荒廢著,直到市政府擬建社會住宅才引起了公民團體的關注。」 早上陽光炙豔,秋老虎氣呼呼地發威著。楊欣怡(熟悉的朋友都叫她小名丫丫)像在分享一個無比鍾愛的故事般,一面引領著我們的腳步,一面娓娓細述這個地方的今與昔。兩隻小黑狗,一見人來,立刻機警閃跑。她說,牠倆平常就在這兒出沒,熟門熟路的,一隻叫阿如,一隻喊作美女。 整個園子由四十七顆老欉荔枝樹組成,還有芒果、楊桃、龍眼、檸檬、芭樂、土蓮霧等果樹,加上其它如茄苳、苦楝、榕樹、火焰木等喬木,林林總總高達八十多棵。飽滿豐富的林相生態,在擁擠的城市難得一見,格外珍貴。「有專家老師曾說那棵榕樹是這裡的老大哥,可以說是鎮地之寶。」隨著丫丫指點的方向望去,便看見一棵樹冠闊茂、幹身粗寬且樹鬚密垂如簾,氣宇非凡的挺拔榕樹。 當初「搶救百年荔枝森林」運動在幾乎算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機遇下,順利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社會住宅案撤了,自然園地保留下來了,但真正的課題與挑戰卻才正要開始。 「這裡爭取到了預算,但我們不想便宜行事直接變成公園。在相關的法規條例下,孩子不能自由體驗攀樹,有些樹要面臨移植的風險,單車也不能騎了 ⋯⋯ 禁止的比可以做的事多,等於斷送環境結合實驗教育的機會。圍牆拆掉後,我們希望大幅降低人為涉入,以最少的維運管理讓森林有機地長成『自己的樣子』。如果城市裡有一座開放的原始野林,任何社會階層、社經地位或身體狀態的族群就能不受條件限制,隨時在生活中走入大自然,而大自然也可以真正進駐生活。『都市林』其實是很民主的事情。」明年二月就要施行簡易綠美化的工程,丫丫與夥伴們在縝密多慮的擘劃中期許理想的未來。   荔枝森林 空拍照片提供:台灣護樹協會 北屯楊小姐 雖然前一年荔枝樹群遭逢天敵樁象危機,但總算有驚無險,安然渡過。今年,荔枝結實纍纍大豐收,附近居民都收到了甜美的果實。「荔枝森林除了以頑強又旺盛的生命力照顧自己,還用『果樹外交』滿足了鄰里們的口福呢!」丫丫打趣道。 離開這塊北屯的「肺地」,轉往「HOME WORK 家務室」(環保友善雜貨店)前,丫丫還帶我們去看看搶救運動期間,大家在鐵皮外牆上齊心協力完成的塗鴉。那大大繪寫、字體頗具童趣味道的「就地保留樹木、我要食物森林」標語,彼時是宣言,而今已是鄭重的諾言了。 是人妻也是人母的丫丫,剪著平眉的瀏海,齊耳的短髮,就像個高校女學生,然而她一開口,思路敏捷,邏輯清晰,又明明白白不是個毫無歷練的人。 屬於行動派的丫丫有著活躍的好奇心,不太害怕失敗,對於有興趣的事一定追根究柢。那種不斷地、反覆地去嘗試,近乎偏執的堅持精神,她比喻就像樂團槍與玫瑰(Gun N’ Roses)翻唱的「Knockin’ on Heaven’s Door」版本中,B 段副歌重複達兩分鐘的那句「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s door」一樣。而她喜歡,也總是聽著那首歌。   兩年前,她為了實踐主張而代表地方媽媽(女性公民)去參選縣市議員選舉,儘管最後沒有如願進入議會,卻至少用力發聲過。當初選區的選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是「北屯楊小姐」(參選時自取的稱號),碰見了也會熱情地探一聲:「下擺閣有欲出來選無?」 「我不認為自己是個極端或熱切的環保份子,也沒刻意傾向環境議題,只不過絕大多數的社會問題,到頭來其實就是生活、生態與環境的問題。讀高中時關注『蘇建和案』,大學參與學運,後來就是社運了。我一直覺得任何體制外的努力都是重要的,只要我有能量的話,都會想要去做。」只要持續社會運動,終究會是環境運動。就像她很喜歡的吳明益,尤其他的小說《複眼人》讓她建立了更完整的生態史觀。有人問他寫的是環保小說、環境文學嗎?但那是無法獨立分割,標籤分類的,因為關懷的核心一致不變,無論透過任何情境或形式,其發展都必然殊途同歸。 「其實一個真正強韌的社會就是每個人不用被保護也可以過得很好。」就像森林哪裡需要誰保護?森林比人強大,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人類不搞破壞就謝天謝地了。丫丫繼續引申了吳明益曾在訪問中表達過的觀念,「好好注視過自然的人,就不會講出守護自然那樣傲慢的話,自然真的比人剽悍多了!」   失敗也能如此美麗 若「搶救百年荔枝森林」是丫丫所參與過最和緩而溫暖的社會運動,那麼當年的三光巷(長安新村)保留活化運動無疑是最慷慨激昂,且刻骨銘心的了。 「雖然三光巷保存失敗了,卻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失敗。那個失敗蓄積了很多能量,那是成功的運動不一定有的。三光巷是我很喜歡的經歷,不論結果如何,我都獲得了夥伴。」霎時心頭一熱,泫然的丫丫微紅了眼眶,頓了頓才接著說,「對我來說,要不是在街頭遇到一些患難與共過的夥伴,以『地球事就是家務事」為宗旨的『家務室』就不會成立,大家也沒機會一起去做超越社會運動的事情。現在我反而對荔枝森林比較擔心,因為順順的就水到渠成了,要怎樣讓它變得更有活力,是難度更高的功課。」 看著一點也不掩藏情緒波動的丫丫,我想起開頭便問了的「妳曾有過的 A Better Day 是什麼模樣?」她說,「可以放心流淚哭泣的那個瞬間。」那個瞬間,對她而言,是知道自己還有能力去心疼別人,去感應帶有負能量的事物。若把範圍擴大成什麼是她「理想中的 A Better Day 呢?」她回以,「如果每天醒來,不論外面的世界怎麼變化,或自己變成什麼樣子,即便是卡夫卡筆下的甲蟲,仍覺得那樣的生命型態很棒,可以安心感受每一天新的氣息,那就是最好的一天了。」如此彷彿魔幻卻又寫實的答覆。 關於社會運動的參與,即便是過來人,丫丫並不以為有志於環境保護的人都要上街頭,獻身第一線。「如果清楚自己的才華或能力,最理想的就是待在那個領域裡適當發揮,但永遠記得植入環保的 DNA。千萬別一窩蜂移動到同溫層,而是要在自己的異溫層做得好、做得快樂,但卻比身邊的人更關注環境議題,那樣的效應擴散才會快,也相對不會太辛苦。」有時打群架,不如散兵游擊戰,才能遍地開花。     用情歌灌溉 過中午,家務室二樓餐廳的食客漸漸多了。周遭低語堆疊成浮盪的聲浪,一波一波在耳畔來回拍拂。 無論當妻子或母親,丫丫總是保持自在的學習心態。而作為一個夥伴與朋友,經過許多社運的洗禮,做生意的考驗,她脾氣收斂了,身段放軟了,更理解衝撞不一定就能爭贏,商業或組織上的運作除了務實的態度,也都需要不同的機緣、技巧與空間。 對人對環境總是情意綿綿的丫丫,聊起自己譜寫了一首叫做〈森林的孩子〉的乃基(nāi-tsi)之歌送給荔枝森林,當作真摯的祝福之外,也像是在用一句句暖暖的情話灌溉它 ——   你講的彼款清芳 若親像日頭行過荒野 樹林的清芳  一百年啊   你講的彼款溫暖 若親像囡仔烘燒就入眠 樹林的溫暖  一百年啊     (節錄)   文字/攝影 陳冠良 「A Better Day 封面人物」_楊欣怡 臺灣大學社會工作系暨外文系雙修畢業,英國蘭開斯特社會學碩士畢業。HOME WORK 家務室環保友善雜貨共同創辦人。關心環境,關懷人,以教育、演講等積極行動實際參與社會公共議題。 Home Work / 家務室 友善環境生活雜貨 粉絲專頁 搶救百年荔枝森林 粉絲專頁    
  • 走得愈遠,離家愈近的旅人

      「以前只要是每天有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比如與朋友約定的聚會,或某個等了很久的包裹到了。現在會覺得,吃好睡好,早上拉開窗簾看見好天氣,就是美好的一天。」 — 黃斐柔   疫起:視訊對話  五月,忽然地,新冠肺炎(COVID-19)就在我們的島上蔓延開來,完全的猝不及防。在每天不斷翻增的確診病例數中,全國以三級警戒抗疫,不聚集,少出門,待在家,盡可能降低病毒傳播風險。繁忙的城市,街淨巷空,一剎時靜止如乾涸的河流。   繼一片口罩的呼吸屏障,日常的行動也進入受限制的階段。為了防疫,乖乖繭居,保全自己,似乎已是最積極有效的配合辦法。無法南下彰化,約定的採訪,不得已改弦易轍。 所謂隨機應變,既無法親面會晤,那就像居家辦公的線上會議般,與斐柔開啟了視訊對話。還記得那日,星期五下午,梅雨鋒面臨近,天空滿滿的灰雲鬱積,驅散一些立夏後迫不及待的熱意。   那個長髮飄飄的雙魚座女生 社群媒體異國背景的照片裡,一頭及腰長髮飛揚不羈的斐柔,高挑明亮,披掛一身民族風的衫裙,很波希米亞。彷彿一切冷靜,無有所繫,流浪的吉普賽人。而散文集中的她,纖細敏感,有著「或許,讓我們長大的並不是年歲,而是生命際遇中的萬千變化。」此般的透澈,也有「當這宇宙,要讓你學習世間的一切道理之時/它便會將一切,託付給你以外的另一個靈魂」那般的多情。 熟悉的朋友都形容斐柔為人隨和,脾氣好,在群體之中,她大多沉默,旁觀周遭的種種發生,好像生活的每個場景都是旅途中一幕幕流動的景色。雖然隨性,也少有堅持,但那並不等於缺乏個性。雙魚座的她直陳自己其實很玻璃心,尤其相信的價值觀一旦遭到挑戰,便會極力捍衛,執拗地想要去說服,去扭轉。像是一種印象反差,平常悶不吭聲的,不鳴則已,一鳴就驚人,深知她這一面的親密伴侶總愛戲謔她像是「氣炸鍋」似的。 國中時期,被當時風靡的藤井樹影響,十五歲花樣年華的斐柔偷偷寫著談情說愛的小說。而作文總獲國文老師青睞,開心之餘,在常常朗誦給全班同學聽的鼓勵下,成就感亦飽滿了自信。然而,身高足有一米七六的她,上了高中,好像既意外又似乎合情合理地愛上籃球,愛上那種團隊合作,一起揮汗如雨的酣暢淋漓。彼時她沉迷運動,在校隊擔任隊長,爾後甚至考進體育學院就讀了一個學期⋯⋯儘管忘了文字,忘了寫作,忘了一度立志的作家夢想,可是,文字早已是埋在內心一顆沉睡的種子,只要一個灌溉的機會,總有一天就會再次萌出土表。 如今,文字不僅在斐柔二十四歲第一次長途旅行時發芽,更綻了繁麗的花。甫出版的首本散文集《荒涼手記》裡,對生病奶奶的牽念告白與旅行的深淺足跡互為經緯,盤根錯節交織出了斐柔啟程、半途與歸返的路線圖。那些經歷,都是對於身體的、精神的,也是心靈上的凝視與叩問。   薄霧瀰漫的清晨 旅行,由風潮演進為普遍的現代顯學,每個人都有偏愛的探訪世界的方式,屬於自己的旅行的意義,但一路以來,除了意義,斐柔更確定的,或許是走得愈遠,她就離家愈近。一如她筆下:「世界給了我那麼多,並非是要我成為一個只有遠方的人。而是這世界的每一個遠方,都讓我成為一個有家的人。」可能,不是所有的離開都是為了回來,也不是每一次再見都是為了再會,因為拉開了距離,因為曾轉過身去,我們才真正肯定了什麼是捨不下的在乎與牽掛。 研究顯示,人的嗅覺記憶遠比視覺與聽覺鏤刻得更深切、更久長,那麼,旅行之所以讓旅人回味無窮,大概就是隱含著一種獨特的「氣味」使然吧。 「第一次出國是與家人跟團到吳哥窟。我永遠記得在巴揚寺親眼目睹佛塔頂上『高棉的微笑』石雕時的震撼,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目不轉睛。」恰如初戀總是最難以忘懷,斐柔一下子便重返當時,「為了看日出,天未亮,摸黑搭上嘟嘟車。我一直忘不了那個清晨潮濕的空氣、紅土路揚起的煙塵,還有愛睏的昏沉加上初到陌生國度的亢奮心情⋯⋯經過眼前的畫面、竄過鼻腔的各種氣息,都是超級新鮮的感官經驗,那次我感覺自己像是有個『開關』被打開了,應該可以說是一種對旅行的啟蒙吧!」 氣味像是一枚永誌不渝的烙印,不論時光如何荏苒,座標怎樣迷離,我們總能在嗅覺被喚醒的一刻,重溫那鄉愁似的情懷。我請斐柔試著用一種「氣味」描摹旅行,她一臉神遊,仿若又逆入了某個回憶的漩渦,「除了吳哥窟那趟外,有次要搭很早很早的船班去北海道上的某個小島,一踏出旅店,霧氣濛濛,晨露濕答答的空氣撲鼻而來⋯⋯我想那就是旅行的味道,像是整個世界才剛剛甦醒過來、很清新很乾淨的味道。」聽著,我也憶起自己在旅途中那些星光未熄、雀仍酣眠便要上路,透早的空寂時刻。斐柔說她的A Better Day:「以前只要是每天有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比如與朋友約定的聚會,或某個等了很久的包裹到了。現在會覺得,吃好睡好,早上拉開窗簾看見好天氣,就是美好的一天。」看來,就像旅行之樂在於晨,一日之美好也在於晨了。   在旅途中認識陌生的自己 成為旅者以後,斐柔開始游牧般,來回穿梭於他者與自我、理想與現實、獲得與失去之間。她在天涯觸及生活的荒涼,在海角看見生命的孤獨。就像她寫的「我們總在離開歸屬之地後,心才會真正屬於歸屬之地。」那些身在其中,因太靠近而失焦的,都在遠走以後才褪去暗影,呈露了真實的輪廓。 「我很佩服會攝影的人,鏡頭裡的畫面就是他們想要講的故事,快門一按的當下,故事也就完成了。」不擅拍照的斐柔,自覺沒有攝影者臨場的機靈,發達的敏銳度,遲鈍也好,慢熱也罷,寫字才是她構築一趟旅程的方式。就像遠離才能釐清深陷的迷惘,反之亦然,只有返回以後,經過沉澱,混濁的水澄清了,才能好好重新校準在路上時紛至沓來、應接不暇的跌宕感受。「我不知道每次旅行會遇到什麼樣的風景,也就無法確定將連結到生活或生命中的哪些部分,進而得到反思。寫旅行,我想,就像是一個契機,一個『看看自己這次會得到什麼』的契機。」 那未知,是契機,也如神祕的鼓聲,悠悠忽忽蠱誘得斐柔蠢蠢欲動。世界太遼闊,在途中所有的相遇告別,都是不斷在面對從未發現過的自己。那年,在冰島,手機群組訊息裡,斷續更新著奶奶住院時好時壞的狀況,人在風光無限的異鄉,心卻揪在千里之外的家鄉,但一晚,在極光浮游的穹蒼下,她竟重置歸零般一片空白,充臆胸懷的只是完全的喜悅;而在法羅群島的廣袤草原上,看見羊隻垂首吃草,情不自禁地轉頭對一旁的妹妹自然而然的一句,「我覺得好幸福哦!」⋯⋯她才認識到,原來,自己也能有暫且斷開現實中紛雜拉扯,心無旁騖的能力與狀態。 「旅行有不同的主調,有人追求冒險感,有人獨鍾生活感。」作為旅人,斐柔約莫是與寫字的她一樣抒情感性的。北海道的鐵道之旅,她搭著車,緩緩晃蕩,只管向前,沿途驛站經過,多數滄海一粟般荒蕪,那寂寞啊,如秘境,不被俗世打擾也不需要被什麼安慰。她選擇的停留跟出發同樣沒有理由,一如她也分不清在那無比浪漫的時空之中,慢下來的究竟是時間,還是自己的心? 「人生真的有太多可能。有時候,以為去了很多地方,看過很多風景,覺得世界大概就那樣了、旅行也就是那麼一回事,誤解自己已經懂得一切,但其實在每一趟前所未有的體驗中,往往某個部分的自己都會被不同的思考推翻,然後再重塑。所以到現在,我依然無法明白定義自己的人生到底正朝著哪個方向。」斐柔呵呵笑咧一口皓齒。   疫時:我們終將再次抵達遠方 肺疫殃及全球之後,每個旅人都折翼,無力飛行。不能出國,那就騎機車環島吧! 「在國外,觀點都是很廣大的,但環島,視線就會集中在路邊花草啦、奇怪有趣的路名或村名,每個地方居民的模樣和日常習慣等等小處的細節。」斐柔猶記得第一天在嘉義,向晚,車停稻田邊,打算拍攝一輪大大的金色夕陽。兩個樣子有點兇、做工程的大哥靠近攀談,看著令人有絲畏怯。知悉她與朋友正在環島,迭聲大讚著,覺得非常了不起。離開前,他們堆了滿臉燦爛的笑:「加油,一路小心,Bye-bye!」她覺得心臟被一股溫暖擊中,一個念頭油然而生:一整天的移動也許都是為了與他們的笑容相遇。 沒料到,現下,疫情疾速升溫,連想要回線西老家海邊晃晃都缺乏安全感,更甭說旅行了吧? 「我們還是會旅行啊!」斐柔一派輕鬆怡然,「騎車去文具店跟書店上班的時候,我和妹妹會故意走沒走過的路線,看沒看過的故鄉景致,鄉下的路都很奇怪,小小的,又彎來繞去,偶爾會遇到死巷子,不過也沒關係,旅行不就是這樣的嗎?」我想起斐柔在書裡的一段文字:「我們恣意騎行在小路間,想停下即停下,想轉彎便轉彎,我從不介意迷路於其中。不過,嚴格來說,或許也不能說是『迷路』,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有方向。我非常喜歡像這樣的旅行方式,不管我如何選擇,每一條路都會為我帶來一種新的風景。」是啊,只要在路上,無論遠近,什麼型態,都可以是一場旅行。停在哪裡,那裡就是目的地。 若一顆心不停嚮往地搏動著,我們必然會再次出發——去聞聞不同季節的花草香,吹吹陌地的風,看看那些大山,那些大海,那些人與物,那些午夜夢迴,總是在遠方的風景。   *文字 / 陳冠良,圖片/黃斐柔 「A Flower A Day 封面人物」_黃斐柔   彰化的孩子。旅者,寫字,獨立出版。在「青青的島」書店擔任島主。與插畫家妹妹一起經營文具店「愛治文具房」與插畫品牌「甜蜜生活 La dolce vita」。2021 年出版首本散文集《荒涼手記》。   「青青的島」粉絲專頁 「青青的島」Instagr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