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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種釀在泥土裡的香氣

      產地之旅_Ⅰ 屏東九如悠悠芬芳的「植物之家」   文字/陳冠良 圖/陳冠良、游大偉、余育緯   躲避球賽般的考驗 從圍繞「植物之家」農場外緣的挺拔大樹望去,遠處高架公路上車來車往,像是一輛輛在天空馳騁的飛行器。 說起那條看似遠在天邊的二號國道,目前肩負管理之責的郭俊言深深慨嘆,近年來的淹水噩夢皆因它而起。由於涵洞容積的規格設計不良,排泄效果幾無,導致每至雨季農場必定氾濫成災。大水一來,無論成長到什麼階段,無處可逃也逃不走的香草植物們,只有就地溺斃的命運。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偏偏根莖類植物懼水,那些個檸檬香茅、薄荷與諸多種香藥草既然是扎在土裡,身不由己,就得跟著一起腐爛。然而,地遷不走,雨必要落,只是聽天由命,不盡盡人事,除了消極,究竟不成個道理。 田地太低了,那就移轉去高處避離水難;怕日曬雨淋,就搭起溫室來個養尊處優的照料。可是啊,人算不如天算,計畫趕不及變化,興許地形改變,地下水位漲高,即便防水措施做足,種下的東西一樣爛了根。有次風起了,吹得太兇狠,釀成禍,翻了園子,掀了屋蓋,連後來種植難度相對較高的玫瑰花都被摧殘殆盡。 這片農場既是身家,也就等同於性命。若種種的考驗,終究是一場不會結束的躲避球賽,那麼,就算沒有喘口氣的中場休息時間,還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持機動性地專注、觀察與閃避敵球突襲!   蒔草弄香的青農 那一日晴空無雲,風也隱蹤。 閒散的步子,漫走遍植香草植物的專業農場,隨處隨意隨機,微微俯鼻輕嗅,手捻葉細搓,都能簡單就呼吸到層次跌宕不同的芬芳香氣。 占地十二甲之大的農場,處處是醒目的,濃密參天的茶樹。放眼整個園區裡,一排排循著路徑蜿蜒列隊,不一定井然但自有其序的茶樹,因為大量製作精油的需求,一直沒有停過密集採收,所以其實不太開花。郭俊言說它們的樹齡約莫十三年左右,算起來也不過就像是個唸國中的青少年,然而看著那股子蒼勁有力的姿態,可非一般毛毛躁躁的小屁孩。 在前頭領著我們遊園的是電子科系出身的郭俊言,二十五才。 鴨舌帽,泥跡斑斑的工作衫褲、黑膠雨靴,不修邊幅的鬍髭,說話有條有理的他,笑起來滿是不知如何排遣的靦腆。沒有繼續把碩士讀完就返鄉接下父親的「植物之家」,搖身一變成了青農。他似乎並不惋惜當初未完的學業,只是隨遇而安地做想做的事,「只要肯做願意做,不管務農或其他什麼工作都沒有差別。」 投入香草農事幾個寒暑了,他尊重上一輩的經驗價值,但相信適度佐以現代觀念與方法才更能對症下藥,在任何開發方向上事半功倍。 生機不滅的自然教室 總也逛不盡似的農場,雖不算複雜阡陌,但也是縱橫交錯了。 道旁田邊,株株叢叢湊成堆的都有其身世名姓,有的親切,有的似曾相識,當然也不乏生疏的。 「茶樹只要前期顧好,根穩了,就能天生天養,像尤加利也是。現在農場以檸檬為主力,其中香水檸檬就種了三甲面積。我們不噴灑農藥,所以都會把自己種的香藥草製作成純露取代化學藥劑,就像那一大片萬壽菊,可以當作肥料也能夠驅防蟲害。那個錫葉藤,因為葉面粗,古早都會拿來當磨砂紙用哦。南非草、憂遁草跟尼基羅草在坊間號稱是抗癌三草。還有匍匐迷迭香味道比較柔和,一般都用來料理,直立迷迭香氣味就比較強烈,所以主要都用在提煉精油 ……」一方熟悉的農場像是一間大自然教室,郭俊言走到哪兒、看到什麼,便就地取材地介紹教學著什麼。 此時節,要熟的熟過了,該採的也採了,正忙碌著的是新近開發,供應餐廳廚房,強調產地餐桌零距離的青蔬生菜。而被雨毀風壞的種種,像還沒回過神來,仍廢在原地待興。 廣大的園地裡,雖是這兒那兒畸散著,但仍明顯地禿荒著幾塊田區,簇雜著幾處蓬亂野草。環境磨練意志,意志便負隅頑抗,一如問題是用來解決,而非放棄。 儘管農場現階段正處於「調整體質」,重新校準方位的過渡期,但土地是活的,屬於它的生機總不會熄滅。就像花謝了,還有春天會再來,草蔫了,只要有一點露霑,又會輕輕悄悄地吐芬逸香。   *本採訪文章為三級警戒前採訪之內容。 植物之家香藥草有機農場 位在屏東縣九如鄉。總體面積達十二公頃,長年秉持有機生態農法栽種豐富多樣的香藥草植物,可謂在地最具規模之香草王國。農場商品皆自種、自研與自產,純粹與安心為其精神宗旨。   Facebook|植物之家香藥草有機農場
  • 螞蟻也無法抗拒的甜枇杷

      產地之旅_Ⅰ 台東卑南天生天養的「金洺自然農場」   說甜,不如吃甜 農場前那棵木瓜樹不朝天上長,反而橫空跨越清水潺潺的圳渠,像座吊橋似的。青木瓜纍纍結著,生命力十足。打趣問吳金洺大哥會不會摘來吃,他答說都讓給野生動物吃——言下之意就像來者是客,自己可是一點也沒虧待牠們哦。 我們也是客,吳大哥的待客之道就在手裡的一柄利剪。一塊扇形坡地,微斜漸陡,矮墩墩的枇杷樹一列列排上去,像一大群擠滿操場的小學生。與其講得天花亂墜,還不痛不癢,不如讓你親口嚐嚐,脫掉保護作用的套袋,嫩黃的果子好像裝飾聖誕樹的燈泡般亮了起來,吳大哥喀嚓喀嚓,兩三下就精準地剪了幾顆。「來來來,食看覓。我種的枇杷連皮做伙吃攏足甜,狗蟻嘛愛食!」就怕我們分不夠,他又利索地鉸了一些。 春寒料峭的一月時節,正是品種長崎的成熟期間。這裡種植的枇杷,不灑農藥只飲雨露,要長大長壯沒什麼難的,就怕「識貨的」螞蟻或毛毛蟲貪嘴,坑疤了好賣相。雖然吳大哥表示採收的標準不在於碩大或美形,而是以結果最豐的一株為先,但誰不希望自己家養的孩子平安無恙,水水得人疼呢。 「很多人習慣把外面的絨毛擦掉,那是不對的。枇杷如果失去這層防護,一定會發生褐變。」栽種多年,計有約七百株枇杷樹的吳大哥,自然認識許多一般人不見得清楚的眉眉角角,但也有他力有未逮之處。有機枇杷不算嬌貴,抵抗力也強,最多就是做好枝條管,然而尼伯特颱風那年,大風狂雨搖鬆了土表,磨擦損傷了樹皮,細菌侵入根部,在初鹿那片園子裡兩百多株二三十年的老樹便難逃一劫,悉數殆盡。 人不敵天災,再無奈,嘆完氣,捲起袖子,還是得翻土種新,重頭來過。   天然个上好 從小生在務農之家,但吳金洺大哥早先的專業是鋼骨結構。離開老家,在外打拼,做的是鋼構工程的承包商,小港機場、台北車站等都是他負責過的案子。「比起營造商,我做承包的壓力是『上億』的,他們不過就是『百萬』。」雖說那時簡直拿性命在玩,半點閃失不得,但話起當年仍是不免一絲小小得意。 倦了商場上的驚濤駭浪,吳大哥決定回家。卑南舊宅的這片地,幾十年沒再落種過任何作物。說是閒置,其實就是荒廢了。安安靜靜擱在那兒,曬過晴淋過雨,讓老天顧著,飛禽蟲豸孵著,什麼壞的髒的全給代謝得乾乾淨淨。所謂休身養息,疲勞分解之後又是生機活力飽滿的一方良土。 「這塊地被大自然養得很健康肥沃,我民國八十四年回來做,八十六年開始轉自然農法。阿公那時候種最多的是全年有果的柑橘,枇杷只占兩三分地,到現在已經擴到一公頃多了。」吳大哥兩隻手臂遠遠近近地這兒指指,那兒比劃,「之前種那些檸檬是要酸一下野生動物讓牠們覺得不好吃就不會再靠近果園,更上面長滿黃藤那邊是盆地,以前也種過很多薑⋯⋯」為了平衡農場收益,舉凡釋迦、蓮霧、芒果、紅豆、蘆筍與芝麻等各類長短期蔬果,他都有種,但種得再雜再多,唯一的堅持是不施用化學肥料、農藥或除草劑,一切自然循環,天然个上好。 有「得天獨厚」的環境,加上寶貴土地的心意與對待,獲得的回報當然甜美。「別看這些枇杷樹不大,我每年產量比用慣行農法的都還要多!」吳大哥驕傲地揚高了聲量。   無效嘛好食 老平房的客廳裡,吳大嫂——也是吳大哥的得力助手,沏了兩壺自產自銷的茶品,盛情招呼著我們。色深味厚的竹薑茶一喝就渾身生暖沁汗,而晶瑩溫潤的枇杷茶則淡淡甘美,一啜滿口馨香。 「我們的薑茶粉都用熬煮的,只加烏拉圭的有機糖。當初研發有考慮要用濃縮,不過就像水餃水煮跟蒸煮的一定無仝款,重要的還是要選口感比較好的。還有這個枇杷茶,因為枇杷葉是寒性,枇杷花很燥,所以要調配一起才平衡,我光是調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比例就花了快三四年。」 吳大哥侃侃而談,一旁的吳大嫂悄悄從冰箱取出自豪的枇杷釀來增添茶的風味。「枇杷葉真的是很棒的東西。可以抗過敏、消炎,萃取物還能美白,以前也會摘嫩葉來下點鹽巴乾煸粉腸給小孩治咳嗽。」我們好奇地問,「為什麼是用粉腸?」吳大嫂眉目一挑,「我嘛毋知,就老一輩傳下來的。」 「無效嘛好食!」吳大哥逗趣地註釋道。「枇杷樹其實從頭到尾整株都有用途,連根部都能整腸健胃,拿來燉雞湯、熬排骨特別好食!」才說完,他馬上笑呵呵地擺擺手強調不能開發商品,否則他的枇杷樹不必颱風來襲就得連根拔起,小命不保了。 不太冷的午後,沒有風,屋外農園唯一的騷動,是寧靜。喝著茶,聽吳大哥與吳大嫂聊著家鄉台東從日據時代就有種植咖啡豆,成熟的釋迦落滿地若不撿,大量釋放的乙烯會加速催熟枝上的生果,損失更慘重,一年一採的枇杷葉得在什麼時機又要怎麼剪才不會影響日後的生長,還有一路以來關於農事生活的甘苦點滴⋯⋯ 手裡的茶微涼了,但好聽的故事始終溫熱著。     文字/陳冠良 圖/陳冠良、游大偉、余育緯 金洺自然農場 位於台東縣卑南鄉。農場主人吳金洺回鄉務農之後,二三十年來,那顆一直秉持珍惜土地的心不曾或改。堅持自然農法,相信天生天養的平衡循環才是生態環境真正的永續之道。   金洺自然農場粉絲專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