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ading

  • 兒子說父親的事

      布堆裡的父子,時而柔軟、時而厚重 一天,爸爸突然說要帶我出去兜風,毫無預期之下我們到了北海岸,面對一片汪洋大海爸爸說「你看,山這麼高,海這麼廣,它們可以包容很多事情,所以不要因為一點小事情就不愉快,你要像山、海一樣。」 那時我小學一年級,印象卻非常深刻,海風肆無忌憚地吹著,耳中盡是浪花與沙子交織的聲音,那是我第一次跟爸爸單獨相處。 關於爸爸的味道 我的爸爸媽媽是虔誠的佛教徒,每天早起後固定會點上一支香,家中總是瀰漫著檀香、沉香的氣味。但總是有一種屬無我跟爸爸之間的味道,或說我對爸爸的印象,那會是「海味」,一種從男孩蛻變而成男人的海味。我小時候脾氣很差,有一次老師寫聯絡簿告知家長「好好關心我」;某一天,爸爸突然說要帶我出去兜風,這很奇怪,因為平常出遊都是一家人,然後只要出遊就經常往山上走;那次就只有我跟我爸爸兩個人,毫無預期之下我們到了北海岸,面對一片汪洋大海,爸爸說:「你看,山這麼高,海這麼廣,它們可以包容很多事情,所以不要因為一點小事情就不愉快,你要像山跟海一樣。」 那時我小一,印象卻非常深刻,海風肆無忌憚地吹著,耳中盡是浪花與沙子交織的聲音,那是我第一次跟爸爸單獨相處。 圖:Gajiao提供。 爸爸的一句呢喃,點醒了爬布堆長大的孩子 從小到大,我父母其實都不會干涉我想做的事情,念什麼大學,考什麼科系,以及對家庭產業有沒有興趣,從來都不過問。幾年前,我爸媽打算退休結束大半輩子所經營的布業,那時正逢奶奶的離開,一天,家人都在的場合,爸爸突然默默地自言自語:「我十七歲一個人到台北獨自打拚,這行業從學徒開始慢慢做起,努力了一輩子,但好像家裡都沒有人對這產業有興趣。」 其實我並非沒有想過繼承家業的念頭,而是想在外多累積工作經驗,看看別人如何經營類似產業,想有一些經歷再回來,這個念頭一直在我腦海,直到那天聽到爸爸內心的呢喃,我才下定決心回家試看看,那時我大學畢業已經在外面有些工作經歷,卻對布業幾乎沒有認知。 我的專業是平面設計,過去所接觸的媒材幾乎都是紙張,但不管紙張或布料,回歸到材質本身,布跟過去我所熟悉的紙張一樣,有著不同磅數、纖維長短、顏色、味道、甚至印刷加工後不同效果等特性,當回歸到材質本身的探討與研究,讓紙張與布之間的隔閡消弭了,也成為當初創力品牌的核心想法。「步野」創立將近兩年,這期間我一直在尋找特殊織法的布料,找尋有特色紋路的布、水洗過呈現溫潤感覺的布;那時因為對布材質產生興趣,加上爸爸對家業傳承的想法,成了家族事業的轉捩點。 圖:Gajiao提供。 因為布,連結兩代的互動 過去我不太了解他們在做什麼,直到回來做事才知道這些年我爸媽都在忙什麼,從如何選布、如何經營一家店,慢慢發掘到這行業有趣的部分,甚至警覺到某些傳統的技藝如果不學習與傳承,在未來幾十年內將會逐漸消失,捲布、剪布、抓布的手勢,這些需經過時間培養出的專業勞動過程,現在都被機器所取代。 而爸媽如何看待我經營品牌,他們總是抱持著質疑的態度(笑),過去爸媽經營「傳統布業」,選擇的是市場受歡迎的布料,而我使用的都是棉、麻材質,他們也不清楚我到底想要做什麼,在我還沒把店鋪呈現以前,他們提供的意見非常非常豐富,直到我做了一些產品他們才漸漸了解;在沒看到成品前,他們總是擔心著。說到這店面,也是在他們的催生下所產生,一天我媽經過這個店面貼著「招租」,回到家後就跟我說已經租下來了(笑),當時一股莫名地壓力強加,我幾乎是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態下直接上場!   兒子面前的爸爸 不善表達、不幽默、老實、木訥、嚴肅,一直是爸爸在大姊與我面前的形象,那些爸爸幽默有趣的故事,都是從姑姑或二姐口中得知的。或許就像是大家常說的,一位父親在兒子面前總是扮演著穩重男人的形象,「身為男人,要負責任。」是爸爸經常對我說的,時常提醒我如何成為他心目中男人的樣子。到目前為止,我仍然摸不透爸爸的表達的方式,有時候問爸爸一個問題,他會側面回應我好幾個建議,有時候是爸爸最近聽到的一段話、一則新聞、一本書,他從來不正面回答我。   「爸爸一直是家中的好榜樣」 爸爸不煙不酒,說到做到,是位守信用的人,在商場上更是,他所樹立的形象數十年如一日,在職場上的商譽非常良好。大家一般都認為做生意的人就是要交際應酬,但我爸從來不跟廠商喝酒、搏感情,不喝酒是為了保持清醒,保持謹慎的態度才能談到生意。「從來不欠人」,這是從小深植在我心裡的觀念,這也對我在經營品牌時影響幫助非常大,爸爸一直是家中的好榜樣。 小時候我常跟爸爸一起下棋,象棋、圍棋、跳棋,放學下課回家就是和爸爸下棋,記得他都會一直讓棋給我,因為只要我輸了,我就會生氣(笑)。   Gajiao很喜歡屬於布的味道,淡淡的、輕輕的、溫潤的感覺 父子之間,如「布」一樣的關係 大多數父子之間總是隔著一面牆,我跟爸爸之間也是如此,但是比較有彈性的布;布可以是柔軟輕盈的,也可以是堅挺厚重的,兩個人之間隔著布,你雖看不到彼此,但你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氣息、聲音、甚至是溫度;在商業經營上爸爸一直是我學習的對象,也因為承接家族事業,讓我跟爸爸之間的關係變得不一樣。 小時候爸爸騎著「野狼」,我就坐在後座感受風的吹拂、景的飄動。我喜歡海,喜歡沙子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有關海的記憶,是爸爸小時候給予我的美好回憶。 這種沒有計劃的兜風、走出戶外,這樣的景象深植在我腦海,也影響著品牌「步野」的命名,一種朝向荒野的姿態,有著旅行的感覺;一個人走在小徑上,邁出步伐之後迎向草原、森林、或是一片海。「步」是平靜的行走而不是奔跑,我很喜歡這樣的氛圍。 海味,看似有點浪漫、瀟灑、叛逆與野性,更細膩的部分在於連結了兒子與父親之間屬於男人的味道。因此Gajiao很喜歡伊聖詩【 蔚藍海岸.複方精華 】的氣味,內含主要的精油有佛手柑、橡木苔及紅桔;以佛手柑、橡木苔調配出遼闊寬廣的氣息,像在海邊度假般輕鬆,令人心曠神怡,海洋的味道勾勒出屬於父子之間的記憶。   Gajiao 爬布堆長大的小孩。「步野Wild Fabric」的負責人,運用自己的獨特想法繼承爸爸的布業。 訪問、撰稿/豆宜臻 父親節,說一個有關父親的事。或許是因為筆者對父親的遺憾,想聽聽兒子和女兒,都如何形容自己的爸爸;親情很微妙,命中注定的關係讓一切充滿愛、歡樂、悲痛、憤怒與感謝。 攝影/陳佑洋、豆宜臻
  • 女兒說父親的事

      迎向陽光,我們都放下 —— 四十歲女兒對父親的告白 只要聞到菸酒夾雜的氣味,就會讓我想起有關爸爸不好的記憶, 爸爸過去藉由菸酒逃避現實,這種氣味讓我很焦慮。 我對氣味非常敏感,小時候還沒聽到他、看到他, 聞到他的味道我就很害怕,甚至感到厭惡與恐懼,甚至會勾起內心深層的創傷。 我一直都在使用香氛,需要安定的味道讓自己感受到安全。     長不大的爸爸 賭博、酗酒、不負責任、一事無成,普世社會價值觀認為不好的行為都發生在我爸身上。在我的記憶裡爸爸是個長不大的男人;我爸是么子,我媽則是有很多弟弟妹妹,來自社會價值觀與媽媽所加諸的壓力,讓他在社會上生存很不容易,他不是「正常的老公」,更不是「正常的父親」,他什麼都不是,就是個天真爛漫、不切實際的男人。小時候的一次颱風天,爸爸一股腦兒地帶著我和弟弟去岸邊看大浪,把安全問題擱在一旁;他有很多屬於自己的小劇場小浪漫,但在現實裡這些是不被允許的,爸爸在社會框架的理性中是很難被接納與理解,社會適應不良逐漸被邊緣化,並開始借酒消愁逃避現實,酒後的行為對家庭造成很大的傷害。 圖1:飛比提供。 桃園大溪附近的水庫,飛比小時候,爸爸常常會在颱風前帶她與弟弟去看水庫洩洪。飛比後來用了這裡的漂流木做了一個跟爸爸有關的作品。 父母在我12歲左右離婚,爸爸有時候會跟我們住,有時候在外面自己住,面對外界壓力就會對家人發洩,這種狀態反反覆覆,總的說爸爸的出現對家庭是一種傷害,那時的我對爸爸深惡痛絕,非常排斥他,也因此很年輕的我就想組成自己的家庭來脫離這一切,「我希望他不要再來傷害我了。」 很快地我組織了自己的家庭,23歲那年我有了寶貝女兒。而爸爸那時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酒精中毒的問題讓他進出加護病房好幾次,肝功能失衡讓爸爸的臉色非常差,「臉黑黑的」,婆家的人因此有點擔憂肝病會傳染給我女兒。找得到的照片(圖2),是我女兒跟她外公僅有的一張合照。 圖2:飛比提供。 飛比女兒跟飛比父親僅有的一張合照,「因為爸爸肝不好,臉黑黑的,婆家擔憂會被傳染」總是不放心飛比女兒跟爸爸在一起。   沒能見到的最後一面 結婚之後,我才意識到在家庭中少了「父親」角色這件事,或許是因為進入到別人家庭,開始渴望自己原生家庭的完整性;但沒有因為這樣的渴望,而原諒我爸爸。爸爸晚年的最後半年時間,在中國一個人獨自面對病痛;我永遠忘不了在他要離開台灣時,在機場對我揮手道別,我因為賭氣不做任何回應,不揮手、也不看他任何一眼。最後他走了,真的走了,之後我接到的是他的一罈骨灰,在中國火化的。 不讓悲劇延續,面對女兒的父親 爸爸的離去讓我在往後人生不斷嘗試尋找內心的答案,對應家庭的方式,面對我的女兒,面對女兒的爸爸,以及我的婚姻狀態,恐怕是因為我跟我父親有情感上的遺憾、缺失與遺漏,雖然單親,但我努力維持我女兒與她父親之間的和諧關係,不給女兒壓力,不在她面前批評她的父親。我爸爸的事情是個悲劇,我盡可能不讓這種悲劇影響我的下一代,我們都是平凡的人,要強韌的活著。 至親離去,開啟一段自責的過程 爸爸離去,生活依舊;我開始歷經一段漫長的自責;自責過去年輕時的自己,因為期待被愛、期待家庭,但剛好父親就是沒有辦法給予我,我總是把我所需要的投射在爸爸身上,期望落空帶來的不諒解對爸爸有點不公平;最後因為賭氣,我沒能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 每一個結束都是新的開始,後來接觸了信仰,事情的態度有了新的想法,更重要的是面對過去的創傷,試著去理解、同理、原諒我爸爸;女兒長大後有了自己要忙的事物,我自己的時間也變多了,於是我決定再次進入校園。 圖3:飛比提供。 飛比人生中對爸爸的第一印象,「當時才滿月大,總記得有個笑臉的男人會很熱情地把頭探到我面前,後來長大後看到照片,才想起這段還是嬰孩的記憶。原來那個總是對著我笑的男人就是我的父親。」 這幾年我嘗試回想起過去有關父親的一切,常常內心會覺得這世上唯一愛過我的男人只有爸爸,小時候他打從心裡為我著想,關心著我、心疼著我,在他還沒有酗酒問題之前他是我非常懷念的爸爸。步入社會、接觸信仰,以及再次進入校園,遇到種種事情都讓我回頭去想有關爸爸之間的關係,以及他對家人所做的一切,諸如男人會用以抽煙、喝酒逃避現實的舉動,年近四十的我才開始慢慢選擇寬容以待,或許抽菸是人得以平衡、思考、放空、交際的模式之一?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都需要自己的空間,也都需要被理解。「就在半年前,我讓我爸爸真的走了」,不再將他綑綁在心裡,我需要放下他。 女兒像爸爸 有沒有一種說法是女兒比起兒子更像爸爸呢?我覺得我很像爸爸,喜歡親近大自然,喜歡與身邊朋友單純的相處,這些都是爸爸在我童年時影響我的,除此之外,我身上的感性特質也很像我爸爸,創作者天馬行空的想像、甚至是面對創傷時的強烈的情緒、有時候會很邊緣的性格......。 圖4:飛比提供。一歲的飛比跟爸爸,在六福村。 「有點想他。」 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一直是我這十幾年最大的遺憾,這十幾年來我所做的事,進入校園等,似乎都在試圖開闢一條尋找有關爸爸線索的道路。我對爸爸的想法已經改變很多,「對他已經不是遺憾了」,開始有點思念他,而這樣的轉變也影響著我對世界的想法。很多時候我在所接觸的人身上看到我爸爸的形象,似乎看著另一個爸爸在跟世界互動,但最終他們都不是我的爸爸,我只能放下;我相信這世界上還是存在著堅持理想的人、每天滿腦子天馬行空的人,然後在這世界中頑固的撐著,最後默默犧牲。進入校園以及藝術的環境之後,我會這樣形容我爸爸:他不是一個藝術家,但他很多時候比藝術家還要更像藝術家。 訪問的這天我跟飛比約在有戶外座位的咖啡廳,見到她的時候正在讀《傷心人類學:易受傷的觀察者》註1,這是作者露思.貝哈(Ruth Behar)拒絕遺忘的書寫,尤其拒絕遺忘痛苦的情緒,因此不斷地回首觀望自己發生的一切。傷心是一件很內在、很私密的事,你可以假裝快樂、假裝生氣、假裝興奮,但一個人的悲傷一旦發生了卻很難掩飾。傷心,是很珍貴的事。 沐浴在陽光底下,微風徐徐吹拂,樹葉被微風吹得唏囌作響,時不時還會掉落在咖啡桌上;訪問地點會選擇在戶外,是因為在大自然的環境裡,讓飛比感覺能夠更靠近父親一點。 愛,有時愛在心裡口難開,有時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甚至是不知道怎麼去接受愛。 【 以愛之名.複方精華 】,內含主要精油有「茉莉」與「紫羅蘭」;綿密清新的茉莉,揉合馥郁華麗的紫羅蘭,花朵類精油提供你接受愛與愛人的能量,好好讓自己沈澱、穩定後,再次重新出發。 *註1:露思.貝哈 Ruth Behar,2010,《傷心人類學:易受傷的觀察者》,群學出版,台北市。   飛比 目前是藝術大學研究生、藝術創作者,也是四十歲的單親媽媽,有一個正在念高三的寶貝女兒。 過去曾做過服務業、科技業、金融業、擺攤、經營服飾店等工作,也做過幾年影像工作、文化工作獨立策展人,身經百戰的飛比選擇在年近四十歲再次進入校園,透過學習與創作,尋找一生都在追尋的答案。 撰稿、攝影/豆宜臻 父親節,說一個有關父親的事。或許是因為筆者對父親的遺憾,想聽聽兒子和女兒,都如何形容自己的爸爸;親情很微妙,命中注定的關係讓一切充滿愛、歡樂、悲痛、憤怒與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