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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從美麗的失敗開始-楊欣怡

    「如果每天醒來,不論外面的世界怎麼變化,或自己變成什麼樣子,即便是卡夫卡筆下的甲蟲,仍覺得那樣的生命型態很棒,可以安心感受每一天新的氣息,那就是最好的一天了。」- 楊欣怡   如果城市裡有一片開放的野林 在台中市區,熙攘繁忙的北屯路上,有一道紅磚牆,圈圍著千坪面積的荔枝森林。對比一旁呼嘯密集的車流,這片沉默的園林猶如一個平行時空,塵囂如波濤,再怎麼洶湧也干擾不了絲毫。 「這裡以前是中廣電台的訊號發射基地。這片從日治時代開始就存在的果樹林,推估至少有百年歲月的歷史。中廣遷出以後就閒置荒廢著,直到市政府擬建社會住宅才引起了公民團體的關注。」 早上陽光炙豔,秋老虎氣呼呼地發威著。楊欣怡(熟悉的朋友都叫她小名丫丫)像在分享一個無比鍾愛的故事般,一面引領著我們的腳步,一面娓娓細述這個地方的今與昔。兩隻小黑狗,一見人來,立刻機警閃跑。她說,牠倆平常就在這兒出沒,熟門熟路的,一隻叫阿如,一隻喊作美女。 整個園子由四十七顆老欉荔枝樹組成,還有芒果、楊桃、龍眼、檸檬、芭樂、土蓮霧等果樹,加上其它如茄苳、苦楝、榕樹、火焰木等喬木,林林總總高達八十多棵。飽滿豐富的林相生態,在擁擠的城市難得一見,格外珍貴。「有專家老師曾說那棵榕樹是這裡的老大哥,可以說是鎮地之寶。」隨著丫丫指點的方向望去,便看見一棵樹冠闊茂、幹身粗寬且樹鬚密垂如簾,氣宇非凡的挺拔榕樹。 當初「搶救百年荔枝森林」運動在幾乎算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機遇下,順利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社會住宅案撤了,自然園地保留下來了,但真正的課題與挑戰卻才正要開始。 「這裡爭取到了預算,但我們不想便宜行事直接變成公園。在相關的法規條例下,孩子不能自由體驗攀樹,有些樹要面臨移植的風險,單車也不能騎了 ⋯⋯ 禁止的比可以做的事多,等於斷送環境結合實驗教育的機會。圍牆拆掉後,我們希望大幅降低人為涉入,以最少的維運管理讓森林有機地長成『自己的樣子』。如果城市裡有一座開放的原始野林,任何社會階層、社經地位或身體狀態的族群就能不受條件限制,隨時在生活中走入大自然,而大自然也可以真正進駐生活。『都市林』其實是很民主的事情。」明年二月就要施行簡易綠美化的工程,丫丫與夥伴們在縝密多慮的擘劃中期許理想的未來。   荔枝森林 空拍照片提供:台灣護樹協會 北屯楊小姐 雖然前一年荔枝樹群遭逢天敵樁象危機,但總算有驚無險,安然渡過。今年,荔枝結實纍纍大豐收,附近居民都收到了甜美的果實。「荔枝森林除了以頑強又旺盛的生命力照顧自己,還用『果樹外交』滿足了鄰里們的口福呢!」丫丫打趣道。 離開這塊北屯的「肺地」,轉往「HOME WORK 家務室」(環保友善雜貨店)前,丫丫還帶我們去看看搶救運動期間,大家在鐵皮外牆上齊心協力完成的塗鴉。那大大繪寫、字體頗具童趣味道的「就地保留樹木、我要食物森林」標語,彼時是宣言,而今已是鄭重的諾言了。 是人妻也是人母的丫丫,剪著平眉的瀏海,齊耳的短髮,就像個高校女學生,然而她一開口,思路敏捷,邏輯清晰,又明明白白不是個毫無歷練的人。 屬於行動派的丫丫有著活躍的好奇心,不太害怕失敗,對於有興趣的事一定追根究柢。那種不斷地、反覆地去嘗試,近乎偏執的堅持精神,她比喻就像樂團槍與玫瑰(Gun N’ Roses)翻唱的「Knockin’ on Heaven’s Door」版本中,B 段副歌重複達兩分鐘的那句「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s door」一樣。而她喜歡,也總是聽著那首歌。   兩年前,她為了實踐主張而代表地方媽媽(女性公民)去參選縣市議員選舉,儘管最後沒有如願進入議會,卻至少用力發聲過。當初選區的選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是「北屯楊小姐」(參選時自取的稱號),碰見了也會熱情地探一聲:「下擺閣有欲出來選無?」 「我不認為自己是個極端或熱切的環保份子,也沒刻意傾向環境議題,只不過絕大多數的社會問題,到頭來其實就是生活、生態與環境的問題。讀高中時關注『蘇建和案』,大學參與學運,後來就是社運了。我一直覺得任何體制外的努力都是重要的,只要我有能量的話,都會想要去做。」只要持續社會運動,終究會是環境運動。就像她很喜歡的吳明益,尤其他的小說《複眼人》讓她建立了更完整的生態史觀。有人問他寫的是環保小說、環境文學嗎?但那是無法獨立分割,標籤分類的,因為關懷的核心一致不變,無論透過任何情境或形式,其發展都必然殊途同歸。 「其實一個真正強韌的社會就是每個人不用被保護也可以過得很好。」就像森林哪裡需要誰保護?森林比人強大,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人類不搞破壞就謝天謝地了。丫丫繼續引申了吳明益曾在訪問中表達過的觀念,「好好注視過自然的人,就不會講出守護自然那樣傲慢的話,自然真的比人剽悍多了!」   失敗也能如此美麗 若「搶救百年荔枝森林」是丫丫所參與過最和緩而溫暖的社會運動,那麼當年的三光巷(長安新村)保留活化運動無疑是最慷慨激昂,且刻骨銘心的了。 「雖然三光巷保存失敗了,卻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失敗。那個失敗蓄積了很多能量,那是成功的運動不一定有的。三光巷是我很喜歡的經歷,不論結果如何,我都獲得了夥伴。」霎時心頭一熱,泫然的丫丫微紅了眼眶,頓了頓才接著說,「對我來說,要不是在街頭遇到一些患難與共過的夥伴,以『地球事就是家務事」為宗旨的『家務室』就不會成立,大家也沒機會一起去做超越社會運動的事情。現在我反而對荔枝森林比較擔心,因為順順的就水到渠成了,要怎樣讓它變得更有活力,是難度更高的功課。」 看著一點也不掩藏情緒波動的丫丫,我想起開頭便問了的「妳曾有過的 A Better Day 是什麼模樣?」她說,「可以放心流淚哭泣的那個瞬間。」那個瞬間,對她而言,是知道自己還有能力去心疼別人,去感應帶有負能量的事物。若把範圍擴大成什麼是她「理想中的 A Better Day 呢?」她回以,「如果每天醒來,不論外面的世界怎麼變化,或自己變成什麼樣子,即便是卡夫卡筆下的甲蟲,仍覺得那樣的生命型態很棒,可以安心感受每一天新的氣息,那就是最好的一天了。」如此彷彿魔幻卻又寫實的答覆。 關於社會運動的參與,即便是過來人,丫丫並不以為有志於環境保護的人都要上街頭,獻身第一線。「如果清楚自己的才華或能力,最理想的就是待在那個領域裡適當發揮,但永遠記得植入環保的 DNA。千萬別一窩蜂移動到同溫層,而是要在自己的異溫層做得好、做得快樂,但卻比身邊的人更關注環境議題,那樣的效應擴散才會快,也相對不會太辛苦。」有時打群架,不如散兵游擊戰,才能遍地開花。     用情歌灌溉 過中午,家務室二樓餐廳的食客漸漸多了。周遭低語堆疊成浮盪的聲浪,一波一波在耳畔來回拍拂。 無論當妻子或母親,丫丫總是保持自在的學習心態。而作為一個夥伴與朋友,經過許多社運的洗禮,做生意的考驗,她脾氣收斂了,身段放軟了,更理解衝撞不一定就能爭贏,商業或組織上的運作除了務實的態度,也都需要不同的機緣、技巧與空間。 對人對環境總是情意綿綿的丫丫,聊起自己譜寫了一首叫做〈森林的孩子〉的乃基(nāi-tsi)之歌送給荔枝森林,當作真摯的祝福之外,也像是在用一句句暖暖的情話灌溉它 ——   你講的彼款清芳 若親像日頭行過荒野 樹林的清芳  一百年啊   你講的彼款溫暖 若親像囡仔烘燒就入眠 樹林的溫暖  一百年啊     (節錄)   文字/攝影 陳冠良 「A Better Day 封面人物」_楊欣怡 臺灣大學社會工作系暨外文系雙修畢業,英國蘭開斯特社會學碩士畢業。HOME WORK 家務室環保友善雜貨共同創辦人。關心環境,關懷人,以教育、演講等積極行動實際參與社會公共議題。 Home Work / 家務室 友善環境生活雜貨 粉絲專頁 搶救百年荔枝森林 粉絲專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