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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準備好迎接社會崩潰了嗎

      疫情在全球肆虐,歐陸自南到北無一倖免。全球化以來人類首次如此大尺度的跨域封關,英國女皇進行生涯第五次的電視演說,這一切都好像好萊塢災難片的開頭,只是此刻暫且還不見災難收尾的希望曙光。當聽見女王說:「好的時刻還會回來,我們會再次相見!」更是讓人感覺身處在災難中心。   相較於其他地區,台灣的疫情控制得當,獲得世界掌聲。在全世界的運動聯盟都停止的時刻,台灣職棒正要開始新的球季,新聞畫面裡見到墾丁大街摩肩擦踵,對比空無一人的城市街景,雖然僥倖台灣還能維持著正常生活,但災難感一旦蔓延,便難以消滅。無論海內外共同上演著的,是不分種族、性別、年紀或宗教的囤貨活動,好像囤貨才是此刻世界共通的語言。 這一波的災難感自四方湧入,令我想起 2018 年的夏天參與過一次以 Prepper 為題的展覽。那其實不是什麼正經展覽,只是一群柏林藝術圈裡不算主流的中年男子,在一個夏天突然興起,想要做一檔以 Prepper 為題的展覽。先不論最終的展出成果,但「Prepper」這個概念正是自生存主義而衍生的角色扮演活動。最早源自於三到五零年代的英美社會,由於瘟疫、核子戰爭、經濟大蕭條等等社會秩序頻頻崩潰的威脅感。其中,1929 年經歷華爾街股災爾後產生的經濟大蕭條事件,更是 Prepper 們強而有力的動機來源。 那到底什麼是 Prepper 呢?就字義上來說 Prepper 源自於 Preperation (準備工作),Prepper 意指以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為前提,做好萬全準備的人們。是的,Prepper 並非獨自一人,他們通常會組成團體。工作之餘的休假時間,就是用來進行各種預設情況的的操練演習。基本功的範圍,除了如倉鼠般的囤積貨品 (Hamsterkauf) 外,野營技巧也是必備,如何無煙的升起營火,如何掩蔽自己的行蹤,如何用基礎的工具狩獵、做陷阱、釣魚或辨別可食用的野生蕈菇等等都是 Prepper 的守備範圍。 而這樣的活動為何會在 2018 年的夏天,在柏林都從未聽聞任何瘟疫或經濟崩潰的之時,一群住在柏林的中年男子怎麼會想到這個概念呢?這必須從當時德國社會政治氛圍說起。當 2015 年難民來到的歐洲邊界,新自由主義和全球化連帶影響勞動階級經濟受挫,導致前東德地區的保守社群對於梅克爾的難民政策產生嚴重的不滿情緒,新右派在此際崛起將成為第三大黨。而在歐洲各地也不時的發生各種種族宗教的衝突事件:難民被謀殺、不信任媒體的大規模抗議、科隆發生跨年夜的性侵事件 ……。極右媒體製造了難民(異教徒)大舉侵入歐洲的形象,讓保守社群蔓延著恐懼的危機感,導致 Prepper 的觀念在保守社群中逐漸發酵。 除了右翼的災難情節,偏向左翼的生存主義者則源起於反抗獨裁政府的統治,而極端份子開始擁兵自重,在各國城市中游擊生存組織激進左派游擊隊(Urban Guerrilla)從法國、德國、希臘到菲律賓、智利,都有類似的組織活動,其中較為人熟悉的可能是七零年代的日本赤軍。 然而,在整理 Prepper 的活動史之時,不得不提及在東南亞高地上一群被耶魯大學的人類學家(James Scott)稱之為贊米亞 (Zomia)* 的族群,贊米亞並非源自於同一個種族,他們說著不同的語言,他們的活動範圍橫跨五國(越南、柬埔寨、老撾、泰國和緬甸)及中國四省(雲南、貴州、廣西、四川),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都為了逃避政府的統治(徵兵、迫遷、課稅、語言文化的同化或奴役 ……),而利用高地地形進而發展出逃避統治的生存方法(以物易物、採集、遊牧等等)。無論是 Prepper 或是 Zomia,他們的核心觀念就是不信任社會秩序,不能倚靠他人、不能仰賴政府,一切只能自行其力。在他們的世界裡,人身安全與幸福的標準與主流社會截然不同。累積資產是無用的、金錢是行不通的。但其中關鍵似乎是你能否在危機中,打造自己的生活秩序,從而建立起不倚賴他人的安全感。 當瘟疫蔓延時,眼見人類世界迎來劇烈變化,外在秩序不再穩固,似乎是讓每個人重新思考何為自己的生存所需的好時機。   *出自《不受統治的藝術:東南亞高地無政府主義的歷史 》,作者詹姆斯斯柯特 James C. Scott ,五南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