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都是一些疤,割到的或燙傷的,衣服也常會黏到一些滴下來的錫……」一臉清秀、身形嬌小的鍾欣穎——鑲嵌玻璃品牌「ZIAI Studio自愛」創辦者——伸出滿佈新舊傷疤的雙手,笑說這只是「基本款」,有時候細碎玻璃還會扎進皮膚裡,那才真是痛呢!
對鑲嵌玻璃的熱愛,源自於對老窗花玻璃的著迷。既透光卻又無法透視,具隱蔽性,而且還有各式各樣圖紋:海棠、十字花、雙格花、水波紋、鑽石、碎紋花……等立體壓花的窗花玻璃,是民國五、六十年代的台灣建築隔間或衛廁常見玻璃用材。年紀很輕,對老物件卻情有獨鍾的鍾欣穎,對窗花玻璃更有一種對家、對過往記憶的溫柔懷想。
而以老窗花玻璃為創作素材,賦予其新生命的動力,則來自於一位鑲嵌玻璃老師傅翁忠易職人精神的啟迪,「當時我去上了很多有興趣的課,金工、陶土、金繼……碰到了這位鑲嵌玻璃老師,他年紀很大了,但還是每天騎著他的老偉士牌,從台北車站附近住處到板橋去教課。我們問他,要做到甚麼時候?他說要做到死!聽到他講這話,我覺得好帥!」老師傅至死方休的態度,激勵了鍾欣穎全心投注鑲嵌玻璃創作的決心!
對鍾欣穎來說,向這位老師傅學習到的,不只是技巧,更重要的是一種態度,「剛開始去上課的時候,我不知道包銅箔有專用的木頭刮棒,老師就拿一個小小、長長的刮棒給我用。後來我才發現,那是挖Cheese的工具。這件事讓我學到的是,工具是一種運用,找到跟使用者自己相契合的就可以,生活中很多工具也都可以運用得上!」
相較於捏陶、金工,鑲嵌玻璃的製作必須切割玻璃,接著將邊角研磨至平滑不割手,加以清洗後,再以銅箔包邊,而後再藉由高溫焊錫、將焊接處染色,最後上蠟拋光完成。雖然不需太大或太多的機具,但玻璃易碎又銳利,切割和研磨時所產生的玻璃粉更帶有危險性,還有焊接的高溫,都極易受傷。雖然可以戴手套加以防護,但喜歡直接用手去觸摸、掌握製程的鍾欣穎,對這些無可避免的職業傷害,卻不以為意,「休息的時候再趕快擦護手霜。」
鍾欣穎也曾如大多女孩般,愛美、愛時尚,成立工作室之前,其實就在服裝設計公司上班。人生的大轉折,也正如她的學習過程。別人修習四年的大學學程,她卻耗費了八年時間,因為從小讀美術班的她,先是理所當然地考進美術系,但就在畢業前夕,卻又誤打誤撞考進了另所大學的服裝設計系,「美術跟服裝設計完全是兩碼子事,畫畫不需要精準,打版卻要非常精準,剛開始我真的很痛苦!」然而看似不相關,甚至截然不同的兩種學習,現今回頭看,卻是最好的基礎訓練,「應該說,純美術是我的底子,服裝設計讓我學會尺度。」美術和服裝設計的訓練,也讓她在感性的創作和理性的掌握間,取得了最好的平衡。
而自創品牌,要平衡的,還有理想與現實間的拉鋸。2013年創立品牌以來,一直希望能以創作為主,但面對消費者務實的要求,鍾欣穎也漸漸妥協,接受建議,製作一些具有實用功能的器皿作品,「很多人喜歡東西可以被使用,所以盒子、盤子這類作品很受歡迎,比純粹只有裝飾作用的作品接受度高。」是妥協,也是平衡。但鍾欣穎也很清楚,如果不斷朝商品化取向前進,一定會在不知不覺迷失自己。所以,她不願將作品商品化,也拒絕將作品放在網路上販售,因為她希望喜歡她純手工打造作品的人,也能親手摸觸。
要平衡的,也不只是感性與理性、理想與現實。如今已晉升人母的她,要努力的,更增加了母親與創作者角色之間的平衡,「以前可以將所有時間砸下去,埋頭苦做。即使挺著大肚子,我也都還一直在工作。還記得我在23日擺攤,收攤、回家吃過晚餐後,就開始陣痛,25日下午,小孩就出生了!」過去幾乎所有時間都投注在工作上的鍾欣穎,現在為了親自照顧孩子,雖然時間被切割瑣碎,但她依然堅持要工作,充分把握孩子睡覺時的分分秒秒的瑣碎時間,藉由工作找到存在意義,也讓自己每天都快樂!